電視鴨: 是工匠,還是藝術家?

日前在上海,參加了一個紀錄片青年導演論壇.許多大陸青壯代頂尖的導演與製片都受邀出席. 場地是時下最時尚的外灘三號頂樓.

會中,有一位年輕的朋友起身發言,說他現在是高三,特別翹課來聽. 他慷慨陳詞,認為紀錄片工作者當堅持自己的想法,一如藝術家一般,不妥協,即便只有少少的知音,那也就這樣了,無須在意外界的眼光以及商業的誘惑. 就這樣過一生也了無遺憾,這是他對紀錄片工作者的期待.

這番話出自一個十八歲少年口中,自然引起許多鼓勵的掌聲.同時,也有一些導演發言表示支持.

但,紀錄片是藝術工作嗎?紀錄片工作者是藝術家嗎?

在當天稍晚,我找了個機會也發言.

我認為,從導演的立場來說,紀錄片有兩個目的或是功能:

在當天被談得比較多的,是紀錄片工作者如何自我表達,如何堅持自己的想法與做法,如何透過影像來展現自己觀察社會與生活的獨特視角. 這是值得尊重與珍惜的.

但是,另一項功能同樣需要被重視,那就是溝通.

如何讓城市了解鄉村,讓海邊的人看懂山上的人,讓伊斯蘭了解佛陀,讓西方認識東方,or vice versa, 同樣是紀錄片工作者的重要任務.

很可惜的,我覺得,對於這一點,時下的紀錄片論述說得很少.因此,才會有那位高三少年把紀錄片工作者當藝術家來看待,並且是只當成藝術家來看待.

相對於藝術家的重視自我表達與自我完成,如果紀錄片工作者把重點放在溝通,那他/她該首先是一個工匠.

工匠注重手藝,也注重與客戶的互相了解與互信.他因而必須深深地嵌入整個社會生產與再生產的體系當中,並且了解自己的作品/產品的社會功能.他的產品/作品可以同時是商品/祭品/藝術品, 但絕對不會只是藝術品.

數十年來,兩岸社會不約而同地拋棄既有的工匠傳統,在同樣經濟發達的今天,文化工作者人人想當藝術家,而那些以工匠自居的,則得不到太多的關注,或者,也必須宣稱自己是藝術家.

而藝術家是純粹的,孤絕的,重視個人主義的; 工匠是入世的,社會的,重視集體互利的.

如果你問我,這兩者的關係是如何? 我會說,想想米開蘭基羅吧.

在當藝術家之前, 先當個工匠吧.

電視鴨